“福生无量,贫道怕施主不认识符合仪轨的材料,因此冒昧跟上来看看,还请见谅。”钟陵缓缓回身,又对农妇施了一礼。
“不妨事,不妨事。”农妇摆手,说,“道长您懂得多,正好过来帮俺看看,这些玩意是啥?”
她一边说着,手上捧着看起来像是一团黑色的炭渣的玩意儿。
钟陵仔细打量了一眼,其实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木制雕像,人形,上面刻着不少符篆,但是由于炭化的原因已经模糊不清了。
像是法教的藏魂牌?钟陵琢磨了一眼,但是不太确定,对于民间法教,他了解并不算多。
他接过这团炭渣,摇头说:“可能是您的爱人修习法术护身用的法器吧,但现在已经破损成这样了,恐怕失去了作用。”
“哎,所以我那个不成器的当家,是死了吗?”农妇又问。
钟陵感觉,她们似乎一提到死字,脖子后面就有什么东西在给自己吹气。
像是某种连锁条件,如果自己的回应不合适,只怕是凶多吉少。
他摇头说:“我听屋里的婆婆说,您的爱人在做一件拯救世人的伟大事情,想来是可以吉人天相的。”
“婆婆?什么婆婆?俺屋子里就俺一个人啊!”农妇的皮肤开始变得惨白,隐隐散着青绿的光焰,“道长,您不会撞鬼了吧?俺当家的婆婆早就死了啊,啷个还会在家里哭哦。道长,你不要吓我哦~”
钟陵心口突的一跳,坏了,还是说错话了吗?
他本来想跑,但是顺着门向外看去,院子里三个硕大的骷髅头在井上转着圈。
大门来回摇晃,咯吱作响。
没有风,但寒意刺骨。
农妇缓缓逼近,钟陵缓步后退,保持着距离。
他一边蹑步退走,一边说:“施主,是您着相了,您屋子里的风水格局,是容易让人产生一些幻觉的。小道忽然产生了幻听,也是合情合理的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那道长您为什么后撤啊。俺是不是变样了?”农妇的声音渐渐僵硬,开始有些机械感。
“施主没有变样,是贫道看到这个雕像,忽然有些调理风水的灵感。”钟陵脚步不停,面如平湖,“因此准备再整体观摩一下您这宅子的整体情况。”
农妇的眼里沁出黑血,她缓缓逼近,声音越发机械,但又似乎在笑。她说:“道长啊,您是出家人,说谎会有什么后果啊?”
“出家人持戒不会妄语,否则将受拔舌之殃,罪毕报生,仍令喑哑。”钟陵解释说,“但施主您若有疑虑,尽可以提出来。”
“道长这三寸不烂之舌,俺有点感兴趣了,能给俺么?”农妇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,她的动作越来越机械,匀速朝着钟陵靠近。
钟陵没有轻举妄动,环境太小,而且本身就是一个鬼打墙的环境,这跑也跑不出去。
不能乱了阵脚,还能说话,就意味着还有转机。
他的额头开始沁出汗珠,十分冰凉。但语速仍然平静稳定:“施主,万物负阴抱阳,小道的舌头只有在小道嘴里才有最大的作用,您割了去也没甚大用。另外,我想到一个可能,或许能让您的爱人回来,您要试试吗?”
农妇脸上的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青绿惨白的皮肤又开始显出红润的色泽。
她的神态开始有些激动,问向钟陵:“小道长,真的吗?你真没有骗俺?”
“事与心相违,复有绮言謟曲,反覆两舌,皆为妄语,出家人所不取也。”钟陵拱手,“小道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,需要尝试一下才行,也需要施主来配合。”
“小道长您说,俺照做。”
其实步骤并不复杂,也是钟陵灵光一现想到的。
借这个炭化的木雕为载体,用简化的招魂仪轨试试招魂。
如果能成,那么超度也能成,想来就能完成这次炼度了。
炼度成功的最终条件,想来多半是内外合一,尽皆升度。
钟陵如是想着,但是这后屋几乎全是冥表用纸,因此还得再简化一些才行。
他让农妇找五皮不同色的干净布料做五色幡,可惜,材料不够,只有一卷粗麻布。
钟陵剪成了五段,书上不同云篆来做替代。
一切仪轨从简,用冥纸组合拼贴了一个法桥。
院子里井口上的大骷髅头此时消失不见,一个简易的法坛在院子里组建起来。
农妇此刻十分配合。
老妇也没有再出现。
这让钟陵松了一口气,至少法事应该不会再受到意外干扰了。
但愿有用。
但想到五浊末法,超凡禁绝的提示,钟陵心里也是有点忐忑的。
可现在也想不出别的方法来破解完成炼度任务了,他能联想到的,就是内外合一,在这里举行招魂炼度仪轨,达到炼度的目的。
以井口为水地,以铁锅做火盆,水火相射架设法桥。
以竹筷瓷碗作磬,以木桶棒槌作鼓,燃起降真香,点上通幽烛。
钟陵轻拿竹筷,敲动着碗沿,清唱道经,启动炼度仪轨。
“伏以黄泉溟漠,凝浊滞染於神魂;黑壤幽阴,积秽沉埋於灵爽。昏昏长夜,难遂超升。是以太上慈怜,元皇悲愍,垂洗涤尘劳之法,宣沐浴炼度之仪······”
很好,或许是经韵的语言不同,或者是法事有效。
总之,魂,鬼,死,亡等经文中的词汇,没有触发农妇异变,这让钟陵很是安心。
经韵持续的时间很长,也随着周围环境趋于安稳,钟陵的心神也彻底投入了进来。
起风了。
原本始终没变的天色,现在乌云聚集。
钟陵感觉风越来越大,但法坛上的蜡烛并没有受影响,除了他身上迎风而动的道袍,甚至那些纸钱都没有被风吹飞起一张。
这并不是正常的情形,也不是神降的情况。
如果是神降,会天清气爽,香霭宁静。
这反倒是像有妖邪来捣乱的。
至少按原世界的经验来看,这是一场并不算成功的法事。
钟陵回过头,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神龛,那张山神挂像,此时闪烁着幽森的绿光。
山神似乎在狞笑。
······